第四十章:梨花带雨(2)-《落脚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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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复活的精灵就在身边和内心,浑身颤抖负罪忏悔的观众们不敢窃窃私语,被眼前的一切迷惑,光明、生命、运动、历史、宽容、真情、牺牲、信任、鼓励、引领,无数只飞翔的璀璨发光精灵们仿佛蜕变成无数撒落凡尘人间的萤火虫。

    所有人刹那间都感觉到蔡文姬歌声的每一个发音音节是具有极强的生命力。

    蔡文姬强有力的追字(zhui)拖延音,像一种雄浑壮魄的激奋力量弥漫在现场每个人感觉器官里,这股强劲的力量在肉体凡胎的细胞中开始起源,像宇宙奥秘被破解的大门开启,新生的意识光芒引导这颗蓝色星球的所有生命迈出勇敢的大步,人类文明从此开始。

    蔡文姬逐渐减弱这个拖延音,开始演唱下一段歌词。

    从银杏林地下腾空复活的晶莹闪光精灵们越飞越高,直到最高处,与璀璨星星融为一体,萤火虫/星星/精灵三者已无法分辨,浩瀚的夜空奇迹般出现了极光现象。

    在蔡文姬咬文嚼字继续演唱的歌声中,壮丽缥缈的极光光线像流动的潺潺河流,像风吹拂的柔和丝绸,像神话中精灵们的舞蹈,旷美、亘古、遥远、纯净,色彩鲜明的物体在空中缤纷复活,海面漂浮的冰块、融化裸露的悬崖、溪流、枫叶、木屋、教堂尖顶、西湖堤边鸣翠柳、百花园里牡丹开、爱琴海中信天翁。

    随着蔡文姬的咬字歌词连续清晰出现,极光天幕中出现的清晰景色也越多,撒哈拉沙漠的金字塔、荷兰低地的水磨风车、南非好望角海域的长须鲸、南极冰川的企鹅群、亚马逊的原始森林、阿尔卑斯山山麓的村庄、意大利西西里岛的葡萄藤……。

    星空夜幕极光景象中突然映射出现一块陌生又熟悉的世界,这里,大量的裸子植物繁茂生长,各种巨型恐龙栖息,食物极端丰富,没有寒冷地域,只有参天大树。陆地上,葱绿的大草原边缘是一片无垠的蔚蓝海洋和岛、鲸鱼、海豚、水母、鲨鱼,畅游身在其中。高处的天空悬浮着呈倒三角形的山丘,每座悬浮山上有茂密的榕树林和流水轰鸣的巨型瀑布。

    大草原上也有横看成岭侧成峰的连绵山脉,湖泊河流和各种树木处处可见,热带与温带混合搭配出色彩斑斓的绿色世界,棕榈、椰子、橄榄、梧桐、银杏、松柏、珙桐、白桦、芭蕉、蕨类、藤蔓、瓜果种子挂满枝头。飞禽走兽各自觅食寻欢,棕色吼猴、长毛树懒、金刚鹦鹉、黑天鹅、蝾螈、蜥蜴、灰兔、孔雀、猛犸象,应有尽有。

    从未见过的珍禽异兽也出现,九头鸟、鹿头狼、独角马、三眼虎,还有翼展达五米的猴头蝴蝶。一只硕大七彩蜜蜂从一堆卵石上飞过,硕大蜜蜂不小心洒落的花粉覆盖在小石头表面,小石头们竟然自然浮起地面,在半空飘渺旋转不落。

    《梨花带雨》整首歌的最后一字‘错’也在无限拖延下去,蔡文姬不让声音中断,不让极光天幕消失,她一定要看见丈夫欧阳涵的在天之灵出现。

    不出现,她的《梨花带雨》最后一字会一直延长唱下去,直到她力尽气绝死在这个舞台上。

    极光的天幕终于出现欧阳涵的面容,这存在奇迹的几秒钟里,天空中的欧阳涵并没有向妻子诉苦喊冤,只是点头微笑一下,他的嘴唇轻动,好像在无声向妻子表达:好好活下去。

    阴阳相隔,遗憾的距离成为亘古的屏障。

    仰首拖延最后一字的蔡文姬终于看见在极光天幕中的欧阳涵在向她点头微笑,好像在赞美表扬妻子这次登峰造极感动天庭的演唱,劝她要好好活下去。

    如愿以偿见到在天之灵的欧阳涵后,蔡文姬的最后一字‘错’延长音渐渐减弱,直到完全消失,极光天幕也渐渐消失,奇异世界里漂浮的石头终于落地,一曲压轴绝唱完美落幕,宇宙奥秘的大门又重新关上。

    台下响起了巴东有史以来最持久最响亮的掌声。

    在这最后一刻,站在舞台中央的她并没有鞠躬向台下观众致谢,而是收回双臂垂在二侧,低下头,想起纵然拥有天赋异禀的艺术造诣,纵然是屹立最高顶峰的演唱王者,现在却无法拯救夫死子疯,可能最终得到一张白纸平反和一块孤冢石碑,又有何意义?

    在时代的滚滚洪流中,会唱歌的她蔡文姬发现一个卓越的艺术家也只是一个老百姓,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非常无力和渺小,只是权利陪衬的一片落叶,随波逐流。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在雪崩之前,她将离开。

    唱完这一曲,她就将离开这个生她养她却无比伤心的地方。

    想起一个家庭的悲剧和一个戏子的渺小,蔡文姬不禁潸然泪下,完全不顾台下还有9万观众在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还要救儿子,蔡文姬又甩泪抬头,看到松茸卓玛和李四树就在舞台前方边缘等她,松茸卓玛在向她呼喊“蔡阿姨”。

    两手空空的蔡文姬决定选择直接从前台下去离开,她走向松茸卓玛李四树们。

    松茸卓玛和李四树一群人稳稳扶住蔡文姬下台,松茸卓玛李四树们贴身保护蔡文姬走向瓦罐码头。

    瓦罐码头的登船处直线距离舞台也只有130米左右。

    当蔡文姬被扶下舞台时,场地边缘的几十个冲天焰花同时点燃,在已黑的夜空美丽绽放。

    9万巴东人民没有心情欣赏夜空美丽的焰花绽放,他们纷纷自觉给蔡文姬一行人让道,年长的牛角镇居民们都泪流满面,一旁送行的吴大娘对迎面经过的蔡文姬嚎啕哭喊一句:“蔡文姬,多保重,巴东对不起你!”

    也许是吴大娘的这一句嚎啕哭喊意外触动在场所有观众的心弦,旁边送别的郭威/何洛寄/赵小龙/韩湘子/布吉依母/一壶油的娘/涅槃戏班乐器老师傅们/镜族人都情不自禁落泪,每个人都良知触动发现自己内心都埋藏或多或少的罪孽和伤感,尤其是背叛铁匠刘悟透的镜族亲戚们,愧疚的每个人都发现自己在时代的洪流中是多么渺小,弄虚作假明哲保身。

    “蔡文姬!多保重!…”

    “蔡文姬!多保重!…”

    无数的哭泣问候包围渐渐离去的蔡文姬,也许是无数的心灵在赎罪。

    这种良知发现的伤感开始从两旁迅速蔓延到每一个角落,在贫穷疾苦,在重病缠身,在委屈含冤,在怀才不遇,在弄虚作假,在含沙映射,在冬天凛冽的寒风中,在9万人灵魂深处蔓延。

    每个人都滴下泪珠,都想挽留‘天籁之音三生有幸’的蔡文姬,几万人开始像吴大娘一样嚎啕哭喊。

    蔡文姬一路没有吭声,她只是向两旁问候她的送行人微笑点头,在这最后的一百米路上,她不用自己最擅长的声音来表达,保持沉默,不能有意外,快艇近在咫尺。

    此时,无言胜过千言万语。

    越来越惨的哭泣声希望蔡文姬走得越慢越好,再多看一眼她的音容犹存,百米相送变成十里相送。

    9万人也跟随她来到瓦罐码头相送,哭河长提上挤满手抹眼角的巴东乡亲父老,眼睁睁看着蔡文姬登上海来的快艇。

    哭河即使官方改名叫哭河,老百姓几千年来还是叫它哭河。

    焰花灿烂,繁星璀璨,歌声余音绕梁,都比不上触动人性的情感共鸣。

    愧疚铁匠刘家的牛角镇镜族人们终于忍不住了,他们和一壶油一家人都矗立在码头的石阶哭泣,去年年底在此送走了挺身而出的铁匠刘家,今年第一天又要送走余音绕梁的蔡文姬,企业家离开了,艺术家也要离开了。

    站在快艇船头的李四树看着岸边乌泱乌泱的人群,怎么也没想到,去年送别岳父刘悟透的人群只有六七千左右,何洛寄没有来。

    今年这个傍晚,在同样一个地方,送别蔡文姬的人却有八九万,何洛寄也来了,而且他哭了。

    蔡文姬登上了去上海的快艇,当她的脚踏上快艇甲板的那一霎那,她又转身回头望向码头岸边啼哭的9万巴东父老乡亲们,很想像铁匠刘悟透临走告别时说一句决别话,但欲言又止,极擅语言声音还是坚持保持沉默,罢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已经看透,她微笑向哭河岸边鞠了一个躬,然后又转身稳稳登上快艇。

    快艇迅速启锚开动。

    站在码头最前面的松茸卓玛清晰看见蔡文姬眼角下留有二道泪痕。

    快艇离岸,距离瓦罐码头越来越远,在哭河面越行越快。突然,蹒跚行走的‘涅槃’社7名乐器手老师傅才赶码头河岸边,他们被抛在乌泱人群后面,没有及时送蔡文姬最后一程,没有见她最后一面。

    望着离去的快艇,7名乐器手老师傅边痛哭,边沿哭河长堤磕磕绊绊奔跑去追,撕心裂肺朝哭河渐行渐远的快艇大喊:“蔡文姬!……”

    追去1.2公里的二胡手华雁郡被长提路上一块青石绊倒,鼻青脸肿身受重伤的他四肢敞开,头朝下,鲜血直流却不停用手锤地,脑额继续撞击身下的青石,他恨自己年迈体衰,口里痛苦大喊:“蔡文姬!蔡文姬!你为什么不带走我…”

    蔡文姬还有专人接去上海,而孤苦伶仃的华雁郡倒下却无人搀扶。

    无力翻身的二胡名家华雁郡决定今晚躺在二泉映月的星光中,就与尘土融为一体,生命最后一刻的他承认这世间最感动的一曲音乐就是蔡文姬的《梨花带雨》。

    瓦罐码头的人群看见7名戏班老人在夜晚的哭河长提上亡命追向快艇,担心他们的安全,就纷纷手持火把追向戏班老人们。

    快艇在哭河水面上已经行驶出30多公里,驾驶舱里的李四树和CH公司员工发现哭河两岸不断有人举着火把在追,在大声哭喊:“蔡文姬!…”

    两岸的火把越来越多,像星星点点,像万家灯火,像萤火虫,照亮前程。李四树怀疑哭河两岸星星点点火把的手持者是村民活人,还是今天被蔡文姬歌声唤醒的万物灵魂。

    心有余悸的李四树在快艇上终于醒悟:整个巴东有史以来影响力最大的人物不是哭河保卫战总指挥的岳父刘悟透,而是‘天籁之音三生有幸’能唤醒良知灵魂的蔡文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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